RoseWithTheMoon

“我们读诗写诗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份子,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

【德哈】Out to Sea

*突发恶疾的对话练习

*炮//友事后温存文学(?)

 

  “我终于发现了。”

  哈利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德拉科,后者赤裸着上身,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烟。他不说话,等着德拉科说下去。

  “你的人格一共有四层。最外面那层是面对媒体时散发圣光的救世主波特;第二层是尽职尽责的首席傲罗波特;第三层是现在的你,沉默寡言、难以接近;最里面那层是床//上的你,也是最真实的哈利·波特。”

  “你怎么知道那是真实的我?”

  “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是吗?”

  “是的。你想听听我的描述?”

  “不感兴趣。”

  “那真是太遗憾了。”

  “你觉得第三层的我难以接近?”

  “我不知道。你像做完之后提起裤子就可以马上走人,老实说,你是真的爽过还是装出来的?”

  “这之间没有因果关系,马尔福。”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不是得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

  “难道不是吗?你哪次来找我不是为了和我上//床?”

  “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真是抱歉,和格兰芬多相处久了就会不自觉得沾上一点坏习惯。”

  “好吧,我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和我做//爱能让你放松?”

  “你哪儿得出来的歪理斜论?”

  “有一次,我看到你在哭。”

  “我没有。”

  “别狡辩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在释放自己的情绪,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马尔福。”

  “又来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来找我?为什么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最终选择一言不发?”

  “是你的话变多了。”

  “你让我变得很烦躁。”

  “如果你不希望我来找你,那我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如你所愿,继续做一个缄默不言的sex machine。”

  “有时候我觉得你去做医生真是屈才了,马尔福。”

  “怎么?你想我的身体全天候为救世主服务?”

  “你应该去做批评家,或者心理咨询师。”

  “我对心理学不感兴趣。”

  “但你总想着要挖掘我的内心。”

  “如果你觉得我越界了,你可以直说。”

  “没有,我真心的。”

  “总对你穷追不舍只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

  “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

  “我们把话题扯远了。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难以接近?”

  “因为就像现在这样,你总是对我绕圈子,不肯透露你的生活。公寓是我的,床是我的,套也是我的,你总是双手空空来,又是双手空空走,明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很多东西要说,但你除了喘息什么都没给我。”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希望我来找你,那我以后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见鬼,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

  “随你怎么说。”

  “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关系?”

  “你在求救。”

  “别想多了,马尔福。”

  “那随你便,总有一天你会崩溃的,崩溃的时候不还是会来找我,就像八年级那次一样。”

  “你对我的猜测毫无根据。”

  “如果你感到冒犯,我很抱歉。”

  “听上去不像是真心的。”

  “场面话罢了。”

  “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那我说假话犯法吗?”

  “老实说,尽管我们亲密接触了很多次,但我们还是互相不信任对方。”

  “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也是。”

  “噢?这就是救世主的自我认知吗?”

  “你觉得救世主该是什么样的?”

  “像你的第一层和第二层那样。”

  “那么你是在说我很称职了。”

  “确实如此。”

  “但你不喜欢这样。”

  “你整个人我都不喜欢,波特。”

  “包括我的第三层和第四层吗?”

  “厌恶程度依次递减。没人告诉过你你在床//上的样子很迷人吗?”

  “你是第一个。”

  “我的荣幸。”

  “有时候我觉得我像在游泳。”

  “非常无厘头的想法。但我很高兴你终于松口了,继续说。”

  “世界就是一个大水池,我们都是池子里的热带鱼。”

“为什么是热带鱼?”

  “热带鱼很容易死,我们也是。”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只是水池里的热带鱼。”

  “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哲学的?”

  “我不知道。”

  “你会在高潮的时候也这么想吗?你觉得自己是一条会高潮的热带鱼?”

  “……马尔福。”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觉得我像在潜水。”

  “何出此言?”

  “试图了解你的过程就是像在潜水,波特。”

  “我是深海鱼?”

  “对,你是深海鱼。”

  “那我一直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

  “但是鱼没有手指头。”

  “你说得对。”

  “潜入海底找到你是件难事,需要付出超乎常人的耐心和勇气。”

  “但其实你不必非要找到我。”

  “我认为有必要。”

  “为什么?”

  “我前面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好吧。”

  “我会找到你的。”

  “听起来你很有自信。”

  “当然。”

  “你的确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在你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之前,我和你记忆中的马尔福别无二致。”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改变了你?”

  “你改变了很多人,波特。总而言之,你等着吧,我会找到你的。想抽根烟吗?”

  “不,我等你抽完。”

  “然后?”

  “再来一发。”

以防万一 你可以从这些地方找到我⬇️

嗷3@lmyo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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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爪论坛@RoseWithTheMoon


个人更推荐嗷3和猫爪,存档最全也会同步更新,用得也比较多,wb更多是自娱自乐和吐槽。置顶已更新,具体使用指南可以去那里看。

如果还有什么比较好的平台可以推荐给我。

不会销号,目前对lof持观望态度,如果最后决定离开这里,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相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如题,这是一则印调。废话不多说,以下是本子基本信息:

【刊名】《日月情书》

【作者】我

【CP】德哈

【收录】大部分已公开篇目+1-2篇未公开篇目,预计字数25-30W

【获得方式】CP29场贩+网络预售

封面预览如图,一套上下双册,工艺打算做精装+覆绒面触感膜🤔


本次印调将统计场贩数量,请有意愿购入的朋友在评论区评论一下!【场贩】扣1,【网贩】扣2!也可以在CPP上将该本添加至心愿单!

提前谢谢愿意购入的朋友的支持!(土下座)


【史汪/地球汪史】带上他的眼睛

Summary:史强冬眠苏醒后,收到了一份来自纳米实验室的神秘包裹。

*CP/CB:剧版史强&汪淼

*时间线:史强冬眠结束后的新世界/一点关于原著的无端联想(

*刘慈欣作品乱炖一下,涉及《三体》《三体:黑暗森林》,与电影《流浪地球2》的世界观也有交叉。有任何不合逻辑的地方都是我在瞎编。

*正剧向,剧情有点慢,阅读需要耐心。


正文:

01

  “史强队长,史强队长。”

  史强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于是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依旧是刺眼的白色,每次从这个房间醒来的时候,史强总有自己躺在实验室的错觉。

  唤醒他的人站在他的床侧,听声音是个男人。那人叫他“队长”,想必也是个冬眠者,曾经与他在同一个组织里干过事。“怎的?”史强努力适应着明亮的环境,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应了对方。

  “外头有人找你。”那人说。史强看向他,这回看清了:他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此人看起来很年轻,眼神虽是亮亮的但还没沾染上新人类那种绝对的优雅自信。可能他冬眠前在警局里只是个小人物吧,史强默默推测道。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于是他起身后在床上坐了会儿,头低着,像是在让大脑与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连接。“谁啊?”他又问。

  “不知道。”对方说,“但好像是地面上来的人。”

  “地面上?”史强嘟哝,他还没适应这个方位名词。

  这是史强苏醒的第五天,他和其他同他一起醒来的冬眠者住在冬眠苏醒中心的一个白色小房间里,这样的房间在这里有很多个。在味觉、嗅觉等方面都恢复之后,他和其他冬眠者又进行了些关于这个新时代的知识的学习,理论上来说,他今天应当“出院”了。

  “您出去看看吧,好几个穿着制服的呢。”年轻人对他说。

  史强皱眉,全凭一个老刑警的直觉,他的心里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史强套了件外套,喝了口水,随即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走廊依旧是空空的白色,史强见过那些医生在墙上点来点去激活全息系统,觉得一切又科技又梦幻。离房门口两步路的样子,走廊的光圈在此处格外的亮,三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那里,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谨慎地探头探脑的史强,领头者率先向他敬了个礼。

  胸前没有徽章,也没有名牌,史强看不出来者是哪个单位的,但从眼神可以判断出来,这三位也是冬眠者。

  “史警官。”领头的人先开口,“欢迎您来到这个时代。”

  史强微微点了点头,并未放下心中的警惕,他先是与这三人对视了一下,才说:“你们几位是?”

“行星防御理事会负责人指派我们来见您。”领头人道。他说的一口流利的古汉语,这熟悉的感觉让史强心里热了一下。

  噢,PDC的。

  “罗辑博士的冬眠要结束了?”史强问。

  “罗辑博士的苏醒时间被安排在两个月后,我们今天来找您是要将这个交给您。”领头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与此同时他抬了抬手,后面的人马上就将一只密封的文件袋递了上来。

  “这是什么?”史强狐疑地挑起眉,他接过领头者手里的文件袋,发现厚厚的牛皮纸干干净净的,上面除了一个模糊的印章外什么都没有。这个时代已经实现了无纸化,因此不难判断这是上两个世纪的产物。史强眯起眼睛凑近去看那枚印章,印章已经斑驳掉色,他只依稀辨认出两个字:中心

  “这是前国家纳米科学中心交给您的。”

  汪淼。史强奇妙的预感应验了,他就知道汪淼这小子会给他留点什么。但—— “前?”同时,他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怎的?纳米现在没用了?”

  “当然不是。”领头人恭敬道,“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国家一称了,我们现在都得改口。”

  “说的也是。”史强承认。

  “纳米科学中心还在,这是中心负责人给PDC,再让PDC转交给您的。”领头者说。

  “程序真复杂。”史强嘟哝了一句,他捏了捏这只牛皮纸袋,发现里面有一块东西凸了起来,“里面是什么?”

  “文件绝对保密,我们也不知道。”领头者说。

  “噢。”史强应了一声,开始专心打量起这文件来,翻来翻去看了几眼,最终觉得机密文件在人家面前不好打开,于是只是跟人道了声谢就拿着文件袋子回房间了。

  下午,他办理好手续,准时从冬眠苏醒中心出院。


02

  1863号树106枝,这是史强的新家。他的家接近树顶,他看来看去,还是最喜欢阳台那块地儿,宽敞又透气。

  夜幕降临,空中流动的车河像一束光带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发散着。史强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默默地凝望着眼前繁华的夜景。他想起汪淼和丁仪两个怂货喝得烂醉那晚,北京的夜也是这样美。黄金岁月啊——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声。

  烟燃尽了,史强把烟头折弯,扫地机器人很快就来到他的脚边,他把烟头一丢,喂给了它。他本想再点一支,但从兜里掏烟盒时,手却停住了。两秒钟后,他把手从兜里伸出来,但手里拿着的不是烟盒,而是一个像U盘一样的玩意儿。

  这就是被装在机密文件袋里的东西。史强慢慢地用指腹在这个东西表面摩挲着,金属的表面上印着一行短短的字,字体很小,但他没办法去忽略它。

  上面写着:汪淼Wang Miao 1970

  这是一个数字生命卡,史强之前听隔壁床的人说过一嘴。危机纪元十几年时的产物。当时的有钱人要么冬眠去到新世界;要么买太阳系保险保自己骨灰送到外太空;再要么就是买个数字生命卡,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存进这个小小的金属块里,让自己在数字世界中得到永生。数字生命计划占主流时期,主持重大工程——如地外空间站、太空舰队、空天飞机、太空电梯等——的科学家和工程师都被秘密地存了一个备份,为的就是保证这些有可能持续数个世纪的伟大工程能够顺利进行。但随着大低谷时期的到来,人们逐渐意识到数字生命是虚幻的、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于是一度轰轰烈烈的数字生命计划很快被生存和温饱扑灭了,而这些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数字备份也逐渐被世人遗忘。

  史强说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汪淼对汪淼本人“哥白尼”抱有一种顽固的执念。本是一时的玩笑话,却渐渐变成了一份承诺和责任,史强苏醒后特意查了,汪淼这家伙活到了快一百岁,的确是“哥白尼”了。使命完成,史强也就释然了。

  只是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数字生命卡,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他妈的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有辆车开远光灯晃了史强一下,史强转身进屋,对着墙站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激活了墙上的电子显示界面。

  “史强先生您好,”一个年轻女人的全息投影显示在他的身侧,“我是1863号树的住宅管家,刚才您主动触发了‘寻求帮助’的选项,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呢?”

  史强举起手里的数字生命卡,说:“我需要激活这个玩意。”

  “史强先生,数字生命卡是两百年前的产物,对当今的时代来说,这项技术已经完全落伍。请问您激活它有什么目的吗?”女管家说。

  现在的语言都是中英文混杂着说,史强听着有点费劲,于是心生不耐:“你是机器人吗?”

  “我不是机器人,史强先生。”女管家的微笑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弧度,“请问您激活这只生命卡有什么需要吗?”

  “里面存着个人。”史强说。“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女管家点头:“好的,史强先生。我刚刚帮您查询了一下,目前只能用实体数字产品激活生命卡,还在生产这些产品的公司是——”

  史强打断了她:“别废话,我买了,赶紧送过来。”

  “好的,史强先生。”女管家保持微笑,“我已经联络了该公司的售货员,两分钟后,您需要的产品将会通过机器人送上门,祝您购物愉快。请问现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需要了。”史强向她挥挥手,女管家的投影马上消失了。


  这是一个如女士手包大小的铁皮盒子,表面光滑无比,只有末端有一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和应用的插口。史强拿着这玩意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将汪淼的数字生命卡接入插口。

  金属盒的表面马上亮起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加载进度。

Loading...99%

请问您是否需要全息投影界面?

1、是;2、否。

  史强点了“是”的选项,很快金属盒上方出现了一片全息投影界面。这时候又一个选择题出现了:

以下是系统检测信息:该数字生命起始于危机纪元27年,数字生命姓名:汪淼,性别:男,迭代次数:423,数字生命时长:10min。请问您是否激活该数字生命?

1、是;2、否。

  史强仍然点的“是”这一选项。下一个选择题又出现了:

请注意:数字生命激活分为离线激活和联网激活。离线激活指数字生命激活后其自我意识不产生迭代;联网激活指数字生命激活后自动接入互联网,并产生自我意识迭代,数字寿命也因此延长,该生命将成为互联网的一部分。请问您选择的激活方式是:

1、联网激活;2、离线激活;3、不激活。

  史强看着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这联网激活是犯法的吧。”

系统未识别到正确指令,请再次做出选择:

1、联网激活;2、离线激活;3、不激活。

  史强选了“离线激活”,选择界面消失了,加载界面又弹了出来。

Loading...100%

加载成功

以下是系统自动提醒:请注意,经行星防御理事会和联合国大会共同表决,全社会明确,数字生命并非真正的生命,数字生命者不享有太阳系公民的一切合法权利。本系统提醒您,请勿沉迷数字生命,现实的生活才是人类永久的生存土壤。

  提示界面停留了一会儿,史强将它划走,全息投影突然消失了。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投影再次亮起,白噪音出现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史强,你醒了?”

  史强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一股没来由的怯懦让他心生冲动地想要把手里的东西砸烂。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抬起头。

  汪淼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史强抬头,他扶了扶眼镜,难掩眼神里的惊讶。

  “我醒了。”史强说。

  这是危机纪元27年的汪淼。按理说,就算他不冬眠,也和汪淼二十几年没见了,如今再算上冬眠时间,史强发现这一次四目相对是他和汪淼相隔了两百年的对视。可是两百年没见了,汪淼的脸对他来说还是那样熟悉。

  “一觉睡了二百多年。”史强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样?”

  “你在未来?”汪淼说。

  “是。”史强的声音有些干涩,“怎么样,像不像那些个科幻片的桥段?”

  汪淼什么也没说,他盯着史强的脸,史强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时长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你……怎么样?”汪淼终于开口,“白血病有得治了没啊?”

  “冬眠的时候就治好了。”史强咧开嘴,“我肺有点毛病,也顺道给治好了。孩子们医术了得啊。”

  “那就好。”汪淼说。

  一时间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史强清了清嗓子,道:“你呢?你小子看上去红光满面的,实验有突破了?”

  “太空电梯建成了。”汪淼简短地回答,“我没有红光满面,这些年来每天跟进工程进度把我累个半死,哪来的红光?”

  史强“嗯”了一声,视线久久地停留在汪淼的脸上。“你变老了。”他突然说。

  “你要是不冬眠,现在也和我一样。”汪淼看起来并不因为这玩笑话生气。

  “是啊,是啊……要是不冬眠……”史强“嘿嘿”地笑了两声,随即转移了话题:“太空电梯——我听人说过,老牛逼了,我还没去坐过呢!”

  “你要上太空?”汪淼问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只有史强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涌动的情感暗流。

  “我?还没这个计划。”史强回答,“你是不知道,咱的国家现在都在太空上了,叫什么舰队呢。我们这些老百姓住地下城,地面上几乎不住人了。”说着,他就把手里的金属盒转了个方向,让汪淼的影像面对着阳台。“怎么样?不错吧?”他说。

  汪淼沉默了很久,史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汪淼默默地盯着窗外的夜景,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史强把金属盒转回来,让汪淼面对着自己。

  “带我去你的世界看看吧。”汪淼最后说。


03

  数字生命是没有记忆的。对其他太阳系公民来说,他们不过是一段电子记忆;而对他们本身,生命的起始点往往只是这段电子记忆里的一个稀松平常的点。

  “史强,你醒了?”

  “我醒了。”史强点点头,他看向全息投影下的汪淼,默默地将该显示界面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我在未来。”他说。

  “你怎么样?”汪淼又问,“白血病有得治了没啊?”

  “冬眠的时候就治好了。”史强苦涩地笑了笑,“我肺有点毛病,也顺道给治好了。孩子们医术了得啊。”他重复着昨天的回答。

  “那就好。”汪淼的回答也和昨天的一样。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史强说,“关于我在未来的事儿。”

  汪淼似乎笑了笑:“是有点儿。但没有什么能比知道我是一只火鸡更让我惊讶的了。”

  史强也笑起来:“你别说,我俩现在能说上话还全靠我们的火鸡后代呢。”他顿了顿,又说:“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看什么?”

  “我的世界。北京地下城。太空电梯。什么都行。”史强说。


  在高耸入云的树状高楼下走的时候,史强总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他看向头顶的车流,总是不断地想着会有一只皮鞋踩下来,然后这个繁华的世界瞬间就被高维生物这不经意的一脚给碾碎了。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汪淼,汪淼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以前夜里值班从不看天。”

  “这不人老了就容易多感慨嘛。”史强傻笑道。

  树底下是大片的绿化公园,今天天气好,很多人都出来晒太阳。但是太阳当然不是真的太阳,史强颇为正经地向汪教授解释,这些孩子都没见过真的太阳是啥样的呢。他又跟汪淼说,现在大家都住在树里,每套房都叫叶子;现在他住的地方是舰队给他的,等退休金到了他可以买一片更好的叶子。

  汪淼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只是沉默地看着周围的风景,也认真听着史强说话。

  “只可惜现代人都不吃卤煮了,我在市区兜了好几圈都没发现有卖卤煮的地方。”史强惋惜地叹了口气,“估计只能到地上去吃咯!”

  汪淼说:“那为什么不呢?”

  史强看着他的眼睛。在外人看来,史强在盯着空气说话,但没有人在意这么号人是不是发神经。很多人路过史强,没正眼瞧他。

  “下次吧。”史强又叹了口气,“下次吧。”

  离汪淼的数字生命时长结束还有二十秒的时候,史强先道了别,随即关闭了界面。不知怎的,他特别不情愿汪淼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消失。或者说,他也在潜意识里害怕着一种场景:倒计时结束的时候,他的显示界面就会被突然关停,万一这个时候汪淼还在说话,那不就相当于话没说完人就没了?

  数字生命没有记忆。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到那个起点:“史强,你醒了?”

  史强肤浅,只能想到这一层。反正他特讨厌那种话说一半就消失的人,他宁愿自己先说再见。他也感性,他总觉得汪淼这样消失特别不“哥白尼”,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段电子记忆,按下重启键后汪淼又会出现,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说白了,他就是对哥白尼有执念。

  车流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如今是下班晚高峰,车流量大得很。史强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叹了口气。下次吧,下次带你去地上看看。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04

  这款拥有插口的数字生命激活器是个老古董,但这并不影响它高昂的造价。每天出门溜达的时候,史强就拿着这个昂贵的老古董和一包烟去。

  罗辑还没苏醒,这段时间里他还算比较清闲。

  日子过得很快,他带汪淼看了很多地方,北京地下城快给他逛完了,但史强始终不肯上地面去。对只有十分钟记忆的汪淼来说,这风景他又看得了多少呢?史强常常这样苦涩地想,大多都是自己的回忆罢了。

  和汪淼有一搭没一搭聊的时候,史强总爱看他已经发白的鬓角。他还看汪淼背后的书柜,看汪淼手里写满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的草稿纸,看汪淼被他逗笑时眼角泛起的皱纹。

  “你变老了。”史强常常这样说。

  “你要是不冬眠,现在也和我一样。”汪淼常常这样回答。

  要是你真的在就好了。史强想过要这么说,但始终没说出口。

  太矫情了。

  “真想吃卤煮啊!”史强总是这样感叹。

  “为什么不呢?”汪淼回答了这句话上百次。

  决心要到地面上去之前,史强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那天晚上,他看着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数字生命卡,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汪淼的名字。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地把自己丢进沙发里。

  这是来自一个老刑警的直觉,也来自他从业多年的判断力,史强知道,从汪淼的数字生命卡交到自己手里那一刻开始,他就掉进了那些个狗屁领导人的圈套里。


  这卤煮的味道比不上二百年前他常吃的那家。史强对汪淼说。麻酱太咸了。他补充道,紧接着又夹了一筷子。

  “你看到宇宙眨巴眼那天,那家老板的麻酱也是这么咸。”史强念叨,“但始终比现在的香啊。”

  “你看上去有心事?”汪淼不动声色道。

  “你老婆孩子怎么样?”史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汪淼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都挺好的。你——”

  “那就好。”史强说。

  “史强,你——”

  汪淼的话再次被打断了。“我没事儿,汪大教授!”史强露出笑容,“你老这么关心我干嘛?我说了,我就是那种直肠子的人,有啥事肯定跟你商量嘛。”

  汪淼原本紧皱着的眉松动了一下,史强吃完最后一口,对他说:“行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好,再见。”

  史强熄灭了全息投影界面。他呆愣愣地看着汪淼原本出现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新生活五村的村口,现在正是饭点时间,卤煮店里人来人往,筷子、木桌和碗碰撞在一起的声响还有老板顾客的吆喝声让史强一下感觉回到了2007年。这样具有人间烟火气的场景在现代的地下城是看不到的,史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月前在冬眠苏醒中心看到的人。

  还是那个领头者,一身笔挺的制服,没有胸牌也没有肩章,他向史强敬了个礼:“史警官。”

  史强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拿出根烟,当着眼前的人的面点燃了这根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亮起一瞬间的红光。“在这儿,看了多久啊?”他没抬头看领头者。

  “从您来到地面上开始。”那人回答得倒是实诚。

  史强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带路吧。”


05

  漫天的黄沙。

  沙尘暴的来临悄无声息,沙墙吞没了太空电梯的底部,从控制塔台里看,这座伟大的人类工程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史强透过厚厚的玻璃凝视着沙尘暴中的太空电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和汪淼说过的“科学家的舍利子”的玩笑话。

  塔台负责人主持了史强和PDC的会面。PDC来的是一位新人类,史强很轻易地就从她的眼神判断出来,她的长发盘成一个简单的髻,干练的气质让他想到了萨伊。她的胸前有名牌,但史强没去看她叫什么名字。

  “史先生,您好。”女孩首先开口。

  史强扫了她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文件上。“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他平静地说,“但我不会同意的。”

  “我们知道。”女孩笑了笑,“我们在尽力争取。”

  史强良久不开口。一旁的塔台负责人见状,开始情绪激动地说起来:“史先生,您也看到了,如今太空电梯的运行严重受到自然环境的干扰,硬件设施在加速老化。上个月,二号矫厢在返回过程中出现了通讯失灵的故障,而我们的计算机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完成高密度高精度的计算了。但是如果——”

  史强打断了他:“放他妈的狗屁!”

  塔台工程师抿紧了嘴唇,史强继续说:“计算机失灵、硬件老化,该找的是政//府给你们拨款维修,而不是来找我。”

  女孩开口:“这当然是最直接的选择,但并不是最好的。我们有目共睹,如今地面上的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即使硬件设施到位了,我们仍无法永久地解决这项问题。汪教授是天空电梯的缔造者,对于这项问题,我们都认为他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已经是个死了快两百年的人了。”史强冷冷地说。

  女孩仍然保持着充满自信的微笑:“您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史强的回答很坚定。

  女孩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您当初为什么不选择联网激活他呢?”

  “我说了,因为汪淼他妈的已经死了!”史强提高了音量,“我没权利也没资格要他妈的延长他的数字寿命。”

  “当然,这是您的选择。”女孩说,“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史强冷笑一声:“你们早就知道那个牛皮纸袋里放的是什么,对吧?”

  “史警官,您很聪明。”

  “那为什么不直接拿走,还要转交到我手上?”史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工程师制止了他并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识。史强没有理会,只是把烟叼在嘴里,没有拿出打火机。

  “这是汪教授留给您的,如果我们直接取走是犯法的。”女孩说。

  “你们也知道什么叫犯法啊!”史强大笑,“你怎么不说联网激活数字生命也是犯法的?”

  女孩露出笑容:“在人类的生存困境面前,没有绝对的法律。”

  “这算他妈的什么生存困境?”史强毫不客气道,“你们不过是不想花这么多钱,觉得把汪教授接入互联网是最经济的方法。你们现在有空天飞机,天上那什么舰队排场大得跟郑和下西洋似的,太空电梯在你们眼里算什么?我就不信这二百多年来计算机专业的人是吃白饭的,连台超高算力的电脑都搞不出来,你们要的汪淼的数字生命卡不过是锦上添的一朵花罢了。”

  工程师急切地说:“史警官,您不是搞这行的,您不懂——”

  “对,我是不懂。”史强没看他,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微笑的女孩,“但我说我不同意联网激活汪淼,你们能怎么办?”

  “这是您的选择。”女孩说,“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这一刻,史强突然明白了罗辑的处境,女孩的微笑像是二百年前那些人对面壁者的笑,使得史强心生一阵无名的怒火。

  “销毁,我说我要销毁汪淼的数字生命卡。”史强高声说,“你们能怎么办?”

  “这是您的选择。”女孩微笑地重复着,“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史强很快意识到PDC已经和他坐在了同一张赌桌上,而赌注则是被他手里的数字生命卡,他知道PDC在赌什么——赌他不敢注销汪淼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记忆。

  “销毁!我说了他妈的要销毁!”史强几乎吼了出声,他将嘴里未点燃的烟扔到地上,嘴里高声喊着:“销毁!销毁!”

  女孩微笑地看着他。史强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控了,他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又恢复了平静。远处的沙尘暴里,一号矫厢坠入沙墙,在通讯人员紧张的屏息中宣布安全落地。史强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塔台负责人,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了这里。


06

  “史强,你醒了?”

  “我醒了。”史强的声音哑哑的,从地面上回来后他就没喝过一口水,烟倒是抽了一整盒。

  暮色笼罩这片城市,太阳的光辉经由地下城顶部显示屏的投射洒满了树状建筑的缝隙。车流和行人都沐浴在这片柔软的余晖里。

  “给你看看外面的景色,这就是二百多年后的北京。”史强说。

  汪淼看见空中的车流。“你在未来?”

  “是啊,是啊。”史强笑了笑,“像不像科幻片的桥段?”

  汪淼没搭理他,只是问:“你怎么样?白血病有得治了没啊?”

  “冬眠的时候就治好咯。”史强回答,“我肺有点毛病,也顺道给治好了。孩子们医术了得啊。”

  “那就好。”汪淼说。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话?”史强突然说。

  “什么话?”

  “让你哥白尼那句。”史强说。

  “记得。”汪淼看着他,“怎么?”

  史强猛吸了一口烟,慢慢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还一直记着呢。”

  汪淼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史强打断了:“行了不说了,我还忙着呢。”

  “好,你忙去吧。”汪淼回答,“再见。”

  “再见。”史强对他说。说完,他仿佛记起什么似的,突然向汪淼敬了个礼。

  汪淼愣了一下,随即也颤颤巍巍地回了个礼。

  史强熄灭了界面。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史强再次把数字生命卡接入了那个沉甸甸的金属盒里。

Loading...99%

请问您是否需要全息投影界面?

1、是;2、否。

  史强点击“否”。

已为您关闭全息投影界面

以下是系统检测信息:该数字生命起始于危机纪元27年,数字生命姓名:汪淼,性别:男,迭代次数:423,数字生命时长:10min。请问您是否激活该数字生命?

1、是;2、否。

  史强点击“否”。

检测到您选择不激活该数字生命:

1、退出系统;2、返回上一个界面。

  史强开口:“我要销毁这个数字生命。”

  系统黑屏,等了一会儿,屏幕重新亮起,进度条在快速推进着。

您已进入数字生命销毁程序

以下是系统自动提醒:检测到您选择销毁数字生命的指令。请注意,数字生命销毁程序一旦启动不可撤销。丢失数据将无法复原。为防止操作失误,请选择:

1、初始化本系统;2、继续。

  史强选择了“继续”。

以下是系统检测信息:该数字生命起始于危机纪元27年,数字生命姓名:汪淼,性别:男,迭代次数:423,数字生命时长:10min。请问您是否销毁该数字生命?

1、是;2、否。

  史强选择了“是”。

为防止操作失误,请再次确认您的选择:

1、销毁该数字生命(数据无法复原);2、返回上一个界面。

  史强选择了“销毁”。

数字生命销毁程序启动

预计用时:67s

  史强静静地看着销毁的进度条在一点点推进。这六十七秒里,世界是无声的。

数字生命销毁成功

以下是系统自动提醒:祝您在现实世界生活愉快!


尾声

  史强再见到罗辑时,罗辑刚从冬眠中苏醒。他一醒,史强就忙活起来了;一忙活起来,自然也就没心思去想汪淼的事了。

  罗辑来到这个新时代的第一天就遭到了六次暗杀。于是他们不得不离开这个以互联网为生的世界,来到了地面上。

  新生活五村成了罗辑和史强的新居所。

  在这儿安定下来后,PDC也很快宣布了面壁计划的终止。浩浩荡荡的面壁计划最终草草收了场,罗辑终于变回了普通人的身份,安安静静地在这儿过着他的舒服日子,同时也在等待着庄颜和孩子的苏醒。

  今天的沙尘浓度比往日要低,入了夜,史强和罗辑坐在院子里,能看到头顶稀稀落落的群星。史强沉默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罗辑见状,开口道:“大史,有心事啊?”

  “没有。”史强回答。

  “在担心你儿子的事儿?”罗辑又问。

  “不是。”史强说。他顿了很久,等罗辑转移话题了,才低声说:“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罗辑没听清。

  最后一根烟已经燃尽了,史强站起身,对他说:“没什么。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卤煮。”


END

-感谢阅读-



*考试周摸鱼产物(双手合十)感谢史汪小小地圆了我想写科幻AU的梦想(?)

【德哈情人节24h 21:00】告别撒哈拉

Summary:两个流浪者的故事。

 

*战后/全文1.4w

*灵感来自《撒哈拉的故事》&《英国病人》

 

这无垠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

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

——莎士比亚*

 

正文:

  离开这片沙漠的时候,哈利似乎听见了沙漠的告别。“再见。”他听见撒哈拉无声的呼吸。他的身后,是如血般的红日。正值傍晚,随着太阳逐渐隐没在沙丘背后,沙漠的温度直线下降。狂风卷起黄沙灌进哈利的衣领里,哈利感受着沙粒在他的皮肤上摩挲着,最后因为万有引力跌落,卡在他的裤腰带上。他的眼前,是德拉科·马尔福。那双总让他想起大西洋的蓝灰色眼睛正凝望着自己已被黄沙和烈日洗褪去一层皮的脸,哈利看见他的嘴唇在动,风灌进他的耳朵里,使他听不清德拉科在说什么。

  这儿的风真大啊,他想道。

 

  飞机在西撒哈拉又小又破的机场降落之前,哈利曾透过飞机的舷窗看见过底下的风景。绵延的荒漠覆盖了整片平原,这里的主色调是黄色,而他的耳朵里除了引擎的轰鸣声似乎还出现了些别的声音。是低沉的呼吸,是轻细的低语,撒哈拉沙漠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欢迎长途跋涉的旅者的到来。

  来之前,哈利曾无数次设想过这里的场景。他想象着七十年代的纷乱给这片土地留下的无法抹去的痕迹,也许某一天,这里的孩子会在屋外的墙上发现一处凹陷的弹洞或一滩干涸的血迹,而他们的母亲只会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风迟早会把它磨平的。”枪林弹雨夺不走沙漠永恒的沉静,只要沙漠愿意,不过是一阵风的事情,存在了数百年的文明就会被磨平,然后消失。

  拿上背包走出航站楼时,哈利突然有些后悔给德拉科写了信,当然,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见德拉科站在机场外,背景是沙漠和蓝天。德拉科很快发现了他,并大步朝他走来,哈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出乎意料地,德拉科张开双臂,抱住了哈利。

  “好久不见。”哈利听见德拉科在他的耳边说。

  哈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既没有回应德拉科的拥抱,也没有回应德拉科的问候,他像一只木偶,等着德拉科将他放开,好让他活动活动自己已经进了沙的关节。

  “你应该多带些衣服,这里晚上会很冷。”德拉科又说,“我收到你的信,马上就来了。”

  “麻烦了。”哈利说着,轻轻推开了德拉科。“我需要一台车。”他说。

  “你今晚在哪里落脚?”德拉科问。

  “镇上大概有青年旅馆吧。”哈利回答。

  德拉科皱眉:“不太安全。”

  哈利看了他一眼,说:“我需要一台车。”

  德拉科愣了愣,随即说:“我可以载你,我开了车来。”

  车迎着夕阳跑,夕阳的影子映在挡风玻璃上,哈利觉得颇为刺眼,于是他扭头去看侧窗里的风景。他们把沙漠的肉体踩在脚下,在它的肌肤上肆无忌惮地留下伤痕。车里没有开冷气,德拉科说沙漠的温度降得很快,等太阳下山了就会很冷很冷了。

  哈利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你从哪里来?”

  “我?”德拉科说,“我从摩洛哥来。”

  “你被流放了?”哈利问。

  德拉科说:“卡萨布兰卡那边出了点问题,有个巫师在麻瓜区使用了魔法,被当地人用火烧死了,死者是英国国籍,魔法部让我来交接程序。”

  “你被流放了。”哈利平静地说。

  德拉科抿了抿唇,并不回应哈利的话,他说:“我先把你送到镇上,车留给你,晚上我还要回卡萨布兰卡处理点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明天来找你,好吗?”

  哈利则回答:“随你便。”

  余光里,哈利看见德拉科抓紧了方向盘。

  小镇离机场不远,德拉科很快就把哈利送到了目的地。幸运的是,小镇上唯一一家青年旅馆只剩一个床位了,哈利成为最后一个入住客人。和老板谈妥之后,哈利回车拿他的行李,德拉科点燃了一根烟,靠在车门上默默地看着他。旅馆外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哈利站在灯下,也看着德拉科。“别抽这么多,对身体不好。”他淡淡地说,“你从哪里学会的?”

  “你的语序很有问题。”德拉科说,“你先劝我别吸烟,再对我这个习惯寻根问底。”

  “我没有寻根问底。”哈利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好了。”

  德拉科突然笑了笑,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哈利:“能再见到你真好。”

  “再见。”哈利立刻说。

  德拉科却没有与他道别,哈利看见对方收起了笑容,脸色有些异样,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一阵风吹过,哈利感受到沙漠已经变得冰冷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德拉科上前轻轻地搂了搂他,什么也没说地转身,然后无声地消失在小镇铺满黄沙的街道尽头。

 

  离开伦敦之后,哈利只与赫敏一个人保持通讯。相比起罗恩,赫敏显得更理智,他想她是唯一一个能平静地与他对话的人。哈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撒哈拉来,在还未落地之前,他对这片沙漠一无所知。可是在这里度过的第一晚,哈利静静地躺在铁架床上,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和沙漠的心跳融为了一体。他想把这种感受说给赫敏听,但是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手机。

  第二天,哈利是被隔壁房间的住客吵醒的。糟糕的隔音让他一整晚都没睡好,哈利起来的时候有点耳鸣,他用力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昨晚被风吹进脑袋里的沙子给晃出来。简单换了件薄衣服后,哈利就出门了。他拿着德拉科给他的车钥匙来到昨天坐过的吉普车前,却发现有人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

  “早上好。”德拉科·马尔福对他说。

  哈利看到他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你真的来了。”他按下车钥匙上的解锁键,但没有马上上车。

  “载我一程?”德拉科说。

  “你的幻影移形不好使了?”哈利瞥了他一眼。

  德拉科撇了撇嘴:“我对这儿不熟,加上这穷乡僻壤走到哪儿都是一片黄沙,幻影移形能到哪儿去?”

  “那你要去哪儿?”哈利说。

  “你先说让不让我上车。”德拉科执着道。

  哈利说:“这是你的车,德拉科,我没有赶主人下车的道理。”

  “那上车。”德拉科对他挑了挑眉,随即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这是一辆四座越野车,座椅表层的皮料有几处磨损的痕迹,看样子已经用了好几年;车内后视镜挂着一条编织细绳,绳的末端缠着一颗小小的绿色水晶;后排座位上放着一只皮酒壶和一张厚实的羊毛毯子。哈利打开车门后,与副驾驶座上的德拉科对视了一眼,随后把身上的背包丢到后排座位上,自己坐上了主驾驶的位置。

  “怎么样?不错吧。”德拉科的语气有点得意,“它虽然旧是旧了点,但在这片荒野上跑个几天绝对不会散架——我就是开着它去接你的。”

  哈利别过身子去系安全带,并试图忽略德拉科话语间带有的亲密感情。“说吧,你到底要去哪儿?”

  德拉科反问:“你去哪儿?”

  哈利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德拉科惊讶地挑起眉:“你不知道?”

  哈利说:“有时候,有明确的目的地不是一件好事情,德拉科。”

  德拉科沉默了。远远地,太阳已经跃上了街道上空,光线由温热逐渐转为滚烫,车内的温度在缓慢地上升,哈利打开了冷气。等了好一会儿了,车内的温度才勉强降下来一点,这时候,德拉科开口道:“那你往前开吧,我跟着你走。”

 

亲爱的哈利:

  展信佳。

  首先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我很久没有回复你的手机短信,也没有给你寄出过一封纸信。罗恩最近对我总是很小心翼翼,他不许我久久地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生怕累着我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我们决定给她取名叫罗丝,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当她的教父。好了,话说回来,这封信是我趁罗恩去上班偷偷写的,由于内容有些长,我没有采用手机短信的方式,希望小猪能顺利找到你,也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

  你最近怎么样呢?我想问你这个问题很久了,如今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口。每次短信通讯时,你总是只简简单单告诉我你在何处,却没有跟我说过你的身体状况、你的心情、你的所见所闻,又或者……你在路上遇到的困难。

  你已经离开一年多了。伦敦没有人提你的名字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把你忘了,大家的生活还是照常。噢,值得一提的是,之前那帮老头子不是说要在魔法部大厅给你塑座像吗?这个提议已经被忘掉啦,现在立在那里的不是你,也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一座巫师群像,底座上写着:献给所有为正义牺牲的巫师。我想,你听到这个应该很开心吧。

  对了,虽说我前面说的是“所有人”,但我却想起来一个例外。德拉科·马尔福倒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希望你看到这个名字不要生气也不要自责,我的确很想跟你谈一谈他。战争之后,德拉科变了很多,或者说,在战争开始前,他就变了。我不了解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现在看到的是他苦苦追寻你的背影。他找过我很多次,在魔法部也好,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也好,罗恩很讨厌他来找我,说他是个鬼魂,还对着你纠缠不放。他问过我很多次你在哪里,我没有说。他的眼神变了很多,你真应该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

  我一直认为在你、罗恩和我之间,你会和罗恩更亲密,但是你离开后却选择了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对吗?我询问过马尔福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找你,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只说你欠他一个告别。你知道,我向来不擅长给人情感上的建议,所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马尔福。前些日子,马尔福又来找我,他说他被魔法部派去北非处理事务,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伦敦,也许永远都不能回伦敦——当局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模糊——说完这些之后,他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我看见他倔强的头颅始终不肯低下,但我知道他要问什么。我还是没有说。

  我并非对马尔福心软,而是一直在为你着想。请原谅我这个局外人傲慢一下下向你提出一个建议:找他谈谈吧,哈利,谈什么都好。

  好了,看完这些之后估计你已经没心情看我絮叨其他内容了吧。那我在这里停笔好了。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最后,罗恩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无限爱意。

                                                                                                                              赫敏

                                                                                     

 

 

  吉普车在茫茫的撒哈拉沙漠上行驶着,在上午四十三摄氏度的烈日里仿佛一个小小的黑点。铺展在哈利·波特面前的,除了前方这条绵延到远方的窄窄的柏油路就是黄沙和蓝天。

  偶尔,路上会有送水车与他们迎面相会。偶尔,他们也会见到沿着路边行走的撒哈拉威人。头顶着一大桶水的女人往往三两结伴,头顶缠着厚厚的头巾的老人的腰弯得像一把弓,猛烈的光线照在他弯曲的脊背上,他慢慢悠悠地在这烈日下走着,并不畏惧高温会将他的骨血融化。

  “你在往内陆开。”德拉科说。

  哈利看了一眼后视镜,回答:“有人告诉我这里有干枯的河床,里面有化石。”

  德拉科说:“所以你本来就有明确的目的地。”

  哈利顿了顿,道:“倒不是很明确,化石这种东西在这里的尺度太小了,我并没有抱着‘不找到不罢休’的决心出发。找得到很好,找不到也就算了。”

  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你变了很多,波特。”

  “你也是。”哈利接过他的话。

  在这样平坦的沙漠里行驶,没有明显的地标,人很难感受到距离的变化。大部分时候,他们既见不到送水车,也见不到走路的撒哈拉威人,太阳亮得让人不敢将视线移向高处的天空,而他们在这些孤独的时刻里保持着沉默。

  正午时刻,哈利决定靠边停车休息一会儿。出发时,哈利只带了水和干面包。把这些珍贵的食物拿出来后,哈利把面包分给了德拉科,自己则灌了两大口水。

  “这是你的午餐。”德拉科看着他。

  “我不饿。”哈利说。

  德拉科朝他努了努嘴:“你今天没吃早餐吧?”

  “习惯了,不用管我。”哈利看了他一眼,“你爱吃不吃。我现在需要睡一觉,三十分钟后叫醒我。”说着,他放低椅背,并从包里拿出一顶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动作太快,并没有看见德拉科的神色变化。德拉科看着他被帽子盖住的脸,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开口。他转头去看车窗外的荒漠,仙人掌像一只干枯的手伸向天空,除了他和哈利·波特,也许这便是方圆百里外唯一有生命的东西了。德拉科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现在需要睡一觉,三十分钟后叫醒我。”哈利·波特说完,就在石头上躺了下来。

  刺骨的冷风掠过平静的湖面,钻进密林里惊起一片飞鸟。哈利和德拉科躺在黑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阵湿润的风灌进他们的袖口,德拉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这个天气,就连月亮看起来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你他妈的绝对是疯了。”德拉科毫不客气道。

  “这里很安全。”哈利闭着眼睛回答他。

  “也是最糟糕的约会地点。”德拉科接过他的话。

  哈利轻笑起来:“你觉得这是约会吗,德拉科?”

  德拉科反问:“难道不是吗?”

  哈利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面对着德拉科:“我们从不同的地方出发,一路上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怕遇见巡逻的费尔奇和爱丽丝夫人,还怕听见乌姆里奇踩着高跟鞋在走廊里游荡;我们得提防着不吵醒墙上的画像,又或者不要误触什么神秘的机关。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躺在了这里,但霍格沃茨回馈给我们的是一阵刺骨的冷风。”

  “那么,这是一个糟糕的幽会。”德拉科说。他抬手,十分自然地帮哈利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前碎发。

  “不,这是一次冒险,德拉科。”哈利语气坚定地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德拉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并没有问他原因,神色显得很平淡。

  “我喜欢这里。”哈利又说,“在这里我不用思考。”

  德拉科沉默地替哈利梳理头发,哈利又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德拉科对他的爱抚。德拉科看见月光落在他富有弹性的皮肤上,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德拉科甚至能看见哈利脸上短短的茸毛。于是他的爱抚从凌乱的头发转移到了哈利的脸上,德拉科用指尖描摹着它的轮廓,触摸着它的细节。他的指尖从哈利的眼皮顺着鼻梁向下游移到嘴唇上,最后他低头吻住了那两瓣嘴唇。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德拉科的手又回到了哈利的头发上。他凝望着哈利的眼睛,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斯内普对你说了什么?”

  哈利偏过头,回避他的视线,不回答他的问题。

  德拉科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常常见面——我看到了——而且每次你从课室出来后脸色都很糟糕。”

  哈利还是不说话。德拉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但没有逼迫他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又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哈利终于开口道:“他知道了。”

  “什么?”

  “他‘看见’我们的关系了。”哈利闷声说,“在我的脑子里,他全部都看见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他也会看见刚刚那个吻。”

  德拉科突然说:“是因为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噩梦吗?”

  哈利“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德拉科的手向下摸索着,去牵哈利的手。“他怎么说?关于我们的关系?”

  “他什么也没说。”哈利回答。

  “那你呢?”德拉科又问。

  哈利想了很久,他是等到第三阵风掠过时才给出答案的。“我不知道。”他的语气轻轻的,像风一样。

 

  回程是德拉科开的车,车仍然朝着太阳的方向行驶。哈利窝在副驾驶座里,指腹慢慢地在粗糙的骆驼头骨表面摩挲着——两小时前,哈利找到了这块被沙半埋着的白骨,这也是他在沙地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唯一的成果。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哈利用余光注意到了这道短暂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他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宝贝。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哈利问。

  “大概是和抽烟一起学会的。”德拉科回答。

  “为什么?”话音刚落,哈利马上又问。

  “你终于开始关心人了,波特?”德拉科笑了笑。哈利不说话了,德拉科看到他的头埋得更低。“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德拉科说。

  “不知道。”哈利冷冷地说,“大概是当时脑抽了。”

  德拉科耸了耸肩,道:“要是不想说,你也可以不说,我并非要知道答案。我知道的,不过是此时此刻我们坐在一台车里,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上;还有,是你让我来这里找你,而此时此刻你却不肯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你确实是脑抽了,波特。”

  哈利冷静地反驳:“我并没有让你来找我。”

  “是吗?”德拉科反问,“‘马尔福,不知道你的通讯有没有受到限制,我预备两天后到西撒哈拉。赫敏让我跟你见一面,但我想最好不要这么做,不过如果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可以来找我——但我不担保你能找得到我。就这样。’信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能背出来。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你根本没有必要给我寄这封信。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波特?”

  哈利紧抿嘴唇,语气生硬地说:“写这封信给你就是个错误。”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所以,你也一直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个错误,是吗?”

  哈利沉默着。德拉科慢慢地将车停下来,他转头去看哈利,太阳的光线透过挡风玻璃射进车厢内,将哈利的脸映成一片颜料般的橘红。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我很想你,哈利。”他看到哈利的耳朵动了一下,但哈利仍没有回答他,于是德拉科继续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可悲,但,随你怎么想吧。我并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我只是需要明白:这段关系到底是不是结束了。你欠我一个告别,波特。至于这段关系本身是不是错误,我并不怎么在乎,反正我这辈子犯过的错也不差这一件。”

  哈利轻声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马尔福。”

  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即轻蔑地笑了笑,脚重新踩上油门踏板,车启动了。“你像个无耻的渔夫,波特。”他说,“鱼钩已经勾住我的嘴了,你却迟迟不肯给我个痛快,生怕我脏了你的桶。”

  “你的比喻一如既往地难听。”哈利说,“我们先忘掉这个好吗?”

  “这是你的选择。”德拉科说,“你没办法永远逃避这些问题。”

  哈利将手指探进骷髅的眼眶里。“我知道。”他说,“但我习惯了在旅行中无牵无挂。”

  “那么,我想接下来几天你都不需要我出现了。”德拉科说。

  “随你便。”哈利看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需要你的车。”

  “随你便。”德拉科学着哈利的语气回答。

  哈利突然笑了起来。德拉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骂道:“神经病!”

  哈利并不理会德拉科对他的指控,只是安静地等对方骂痛快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也需要你。”哈利的声音很沉静。

  这回轮到德拉科沉默了。

  吉普车沿着柏油路安稳地行驶着,回到小镇的时候,太阳正好悬在地平线上。德拉科把车停好,和哈利同时下了车。

  “明天见。”他对哈利说。

  而哈利笑了笑,向他点点头:“明天见。”

 

  该从哪里想起?哈利·波特的大脑似乎产生了一种保护机制,刻意避开那个画面。他数不清多少次在充满草药气息的地下室里,斯内普举起魔杖向他的大脑发出攻击;他数不清多少次,他拼尽全力清空大脑来抵御伏地魔的思想。只可惜,大脑封闭术教会了他如何抵御入侵,但没有教他怎么忘掉那些只看一眼就会把他拉回死亡和苦痛的漩涡之中的画面。

  该从哪里想起?哈利·波特集中注意力,鼓起勇气进入回忆。盥洗室里冷冰冰的瓷砖是什么颜色的呢?水从洗手台边缘溢出来,像瀑布一样落到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回荡在盥洗室里,混杂着桃金娘的尖叫声,刺得哈利耳膜生疼。德拉科·马尔福躺在水里,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腹部的伤口里渗出来,和地上的水相融,变成了一条开满妖艳罂粟花的小河。可这种时候,哈利却在想:蛇的血会是温热的吗?

  哈利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马尔福,对方在低声呻吟着,身体的疼痛让他忽略了对他发出攻击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哈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这家破破烂烂的青年旅馆分配给他的房间连一扇窄窄的窗都没有,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撒哈拉沙漠在呼啸,一场狂风沙即将来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战争留下的伤疤被磨平,又有多少人类的足迹被掩埋。哈利很后悔临别前对德拉科说了“明天见”,他突然感到德拉科的比喻很犀利:他的确像个无耻的渔夫,既不肯放生手里的鱼,又没有勇气将它捞上岸。回忆让他感到痛苦万分。房间外,古老的撒哈拉在无声地哀鸣。

  “你欠我一个告别。”

  可是他和德拉科是什么时候就走向结束的呢?是那晚在黑湖边的幽会吗?还是在两人躺倒在列车过道里,像野兽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任由情欲的洪流淹没他们保持缄默的躯体的时候,他们的情感就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呢?亦或是,他们开始默契地不谈论政治的时候,德拉科发现哈利在跟踪他的时候,他们在湿漉漉的盥洗室里发生争吵的时候,哈利举起魔杖向德拉科念出“神锋无影”的时候。战争在哈利·波特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创痕,而撒哈拉的风又要花多久才能将这些伤口抚平呢?

  “是你让我来这里找你的。”

  他和德拉科现在又是什么关系?是未尽的恋人?是普通的朋友?还是仅仅是两个在大漠中相遇的人?他们之间的开始仅仅是一个沉默的吻,那么结束呢?他们结束了吗?他想结束吗?他只是看在赫敏的份儿上给卡萨布兰卡寄了一封不期望收到回复的信件,德拉科却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等待着给了他一个拥抱。德拉科以为他在向他求救吗?又或者,如果自己的确是在求救呢?现在,他是渔夫还是鱼钩上的那条鱼呢?思考这些问题让哈利头痛欲裂。于是他呼吸,用力地呼吸着,努力应和着沙漠的咆哮。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单调。狂风沙并不常来,哈利几乎每天都开车直渡沙漠。副驾驶座上的德拉科并不常常与哈利说话,他要么是对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发呆,要么是盖上帽子睡觉,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哈利很享受在荒无人烟的大漠里把油门踩到底的感觉,有一次他和德拉科甚至跑到了阿尔及利亚的边境,险些被检查站的人拉走。还有一次,他们险些在沙丘群里迷路,哈利一直担心油箱里的汽油会被耗尽,德拉科则担忧着在极寒的沙漠夜晚里保暖咒也会失灵,而他们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最后,感谢脑子里仅剩不多的天文学知识,他们靠着辨别星座找到了方向,最终安全回到了小镇。

  又一次直渡沙漠,哈利带着满身疲惫和黄沙回到镇上,和德拉科道别后他转身就走进旅馆然后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德拉科那张阴郁的脸和他看向沙漠时空洞的眼神。外面的风在呼啸,又一场狂风沙来临。沙尘暴出现的时候,哈利总会想起海啸。他总是默默地看着滚滚的沙墙缓慢地向他移动,一点一点地吞噬目之所及的公路、帐篷和房屋,他的耳边却响起海浪的声音。黑暗里,他倾听着墙外的撒哈拉沙漠在嘶吼,也许这才是她最原始的声音。哈利缓缓合上眼睛,想象着风沙将这座沙漠中的小镇彻底掩埋,人们淹死在沙里。数千年后,新人类会挖掘出这座死去的小镇,将它称作第二个庞贝古城。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风沙已经减弱了很多,等到最酷热难耐的中午过去,风沙已经停止了,沙漠的天空又恢复了清朗干净的幽蓝色。哈利披了件防风衣出门,打开车门时才发现德拉科·马尔福窝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日光如岩浆般倾泻在车顶,车内的空气又闷又热,哈利看见德拉科的风衣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他熟睡的侧脸很沉静,哈利心下一慌,伸手抓住德拉科的手臂用力摇晃了一下。德拉科的眼皮颤了颤,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哈利松了口气。“风停了?”德拉科拍了拍脸上的沙土,语气朦胧地问道。

  “停了。”哈利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又问:“你怎么在这里睡?”

  “早上来的,看你还没下楼,就在车上坐了会儿。”德拉科说。

  “车钥匙在我这里。”哈利说着,启动了吉普车。

  “我手里有魔杖,再加上我是个成熟的巫师,波特。”德拉科懒洋洋地说道。

  哈利望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明明可以来找我拿。”

  德拉科呆了一下,最后说:“我以为你不想被打扰。”

  哈利“哼”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今天去海边。”

  德拉科挑了挑眉:“又搞什么花招?”

  哈利说:“去看星星。”

  等车驶出小镇,哈利开始踩油门加速。德拉科发现他们真的在朝着西边走,他又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位,除了皮酒壶和羊毛毯,那里还多了一捆厚厚的防水布。“帐篷。”哈利简短解释。

  “你要在海边露营?”德拉科收回目光。

  哈利“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不想,可以不用陪着我。”

  德拉科却双手抱臂,后背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道:“我也想看星星。”

  哈利睨了他一眼,发现德拉科的嘴角在上扬。他不回答德拉科的话,转而打开了收音机。电流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人声才断断续续地流出来,主持人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念着新闻稿,哈利发现这是摩洛哥的新闻电台。新闻的内容像沙漠的空气一样枯燥难耐,但这样枯燥的内容却能让哈利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也让他的情绪保持着一种松弛的状态,在这一点上,那位主持人的表现还不算糟糕。

  哈利驾驶着吉普车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行驶了很久,新闻播报已经结束了,德拉科刚从一场小憩中醒来。远处出现了两座海市蜃楼,一座在他们的左前方,一座在他们的右边,都是绿洲的模样:生机勃勃的椰枣树围绕着一口新鲜的泉水。哈利和德拉科静静地望着汽车掠过这两座巨大的幻影,车仍稳稳地在柏油路上行驶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德拉科问道。

  哈利想了想,回答:“在美国西海岸时,一个牛仔教会了我。”

  “没教你骑马,但教了你这个。”德拉科假笑了一下。

  “是啊。”哈利面不改色道,“我们还遇上了抢劫,我踩死油门在马路上狂飙,差点掉进海里。”

 “Good story.”德拉科撇撇嘴,做出一副“你继续编”的样子。

  “逗你开心的。”哈利对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谢谢,真是精彩的故事。”德拉科持续假笑。

  哈利耸肩。

  他们终于看到海了。一条深蓝色的线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属于大西洋的气息扑面而来,非洲平直的海岸线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哈利降低车速,沿着崖壁缓慢地行驶,一路上在寻找适合扎营的地方。德拉科眯起眼睛去看大海,太阳已经西斜了,室外的温度还是高得吓人,光线落在层层叠叠的海浪上,被推到崖底,然后被击碎。即使隔着玻璃,海浪击打岩崖发出的声音仍让德拉科感到十分可怖。

  车停下来的时候,德拉科仍在对着大海发呆。哈利清了清嗓子,德拉科回过神来。“搭把手。”哈利对他说,“如果你今晚不想风餐露宿的话。”

  对一个不习惯麻瓜探险生活的巫师来说,被禁止使用魔法去搭建一个结实的帐篷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哈利看上去冷静很多,德拉科却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敢发作。帐篷搭好,火也生好,两人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太阳已经有一半没入海平线了,光线也变得柔和起来,傍晚的风带着海的咸腥味拂过哈利和德拉科的脸颊,他们面对大海并肩坐着,身后是帐篷、篝火、吉普车和一望无际的沙漠。落日浸在水里,如血般的颜色在海面融化开来,一群飞鸟掠过落日的倒影,然后毫无留恋地向远方飞去,渐渐消失在哈利和德拉科的视野里。

  “你饿吗?”哈利问。

  “不饿。”德拉科回答,“别再把你那些难吃的干面包塞给我。”

  哈利的头突然往后一仰,视线投向蓝紫色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云,星星在微弱地发着光,等到天完全黑了,它们会更亮。“我饿了。”哈利说,“我去打鱼。”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往吉普车的方向走。

  “喂,这儿四处是悬崖,你上哪儿去打鱼?”德拉科皱起眉。

  “我看过了,前面有岩滩,必定有捷径可以下去。”哈利说,“你在这儿看着我们的营地,我很快就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我会回来。”哈利无奈地说,“我的心肠还不至于硬到把你一个人丢在悬崖边上任由你被冷死饿死。”

  “那万一你被海浪卷走了呢?”德拉科固执道。

  “如果一小时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去给我收尸。”哈利假笑了一下。德拉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玩笑不好笑。我跟你去。”

  “那帐篷怎么办?”

  “风吹不走。”德拉科站起身来,抢过哈利手里的车钥匙率先上了主驾驶座。“最好是。”哈利看了一眼还亮着的天空,爬上了车。

  一小时后,德拉科·马尔福和哈利·波特带着一身的海水味和一条大鱼回到了营地。从岩滩爬回公路边前,哈利随手捡了块边角尖锐的长条形石头,预备将它用来处理鱼肉,但德拉科阻止了这一血腥场面的发生。“你会杀鱼吗?”德拉科看着哈利手里的石块。

  “凡事都要有第一次。”哈利嘟哝着。

  德拉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防风衣里拿出魔杖。“我想你还算是个巫师,波特。如果你愿意,你大可以用魔法解决这个血腥的问题。”

  “我很久没用过了。”哈利的声音很干涩,他很久没喝水了。

  “那又怎样?”德拉科耸肩,“魔法流动在你的血液里。你没办法永远忽视它。”

  哈利盯着德拉科递到他眼前的山楂木魔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口。当冰凉的山楂木被握在手上时,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传遍了哈利的全身,血液里的魔法因子时隔一年再次活跃起来,哈利感到他的身体在变热。突然,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

  离开伦敦前,他与赫敏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的最后,女巫无声地流着泪,他一言不发地背上收拾好的行囊离开了格里莫广场12号。他丢下了一切与魔法有关的东西,只带了些简单的衣服和食物,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九年的魔法世界。

  第一趟远行,他开着麻瓜的汽车一路北上到苏格兰。在苏格兰的最后一天,哈利才决定给赫敏写了封信:“亲爱的敏,我很好,别担心。请别责怪我的离开,我想我只是需要去透透气。直接告诉魔法部那帮老头子说我死了吧!我受够他们了!我现在在阿伯丁,明天将要启程到纽约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请别告诉其他人我在哪里,也请别来找我,我需要一个人待着。就这样吧。代我向罗恩问好。”

  紧接着,画面快速闪过,雷克雅未克的极光、柏林的大雪、圣托里尼的海,形形色色的人在画面中出现又消失,最后一切都被一片黄沙覆盖,撒哈拉向他露出一个沉静的笑容。

  意识回到现实里,哈利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德拉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哈利抬头与他对视,他才轻声道:“你该杀鱼了。”

  鱼肉本身就带着海水的咸味,哈利将鱼开膛破肚后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就把它放到火上了,烤好后,哈利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先递到了德拉科面前。

  “我不饿。”德拉科对他说。

  “你真不饿啊。”哈利惊讶地看着他。

  “我骗你干嘛?”德拉科失笑,“你才是那个开了一天车的人,你吃吧。”哈利犹疑着,德拉科又说了一遍,他才肯吃。

  夜色像一层厚厚的幕布笼罩下来,星星在这时已经很亮很亮了,而海浪击打岩崖的声音还在继续。德拉科离开篝火边,坐在吉普车的阴影里,他将防风衣的帽子立起来,脸被挡了一大半。哈利回头去望他,问:“你不冷吗?”

  “保暖咒。”德拉科简短地回答。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卡萨布兰卡的事都处理完了?”

  “是。”德拉科说。

  “你还没收到伦敦的通知让你回去吧。”哈利说。

  隔了一阵子,德拉科的声音才出现在浓浓的夜色里:“可能永远都不会收到了。”

  哈利的拳头虚握了一下,他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后退几步,远离了篝火,和德拉科一起坐在吉普车的阴影里。沙漠的风抽打着帐篷,发出猎猎的声响。

  “你现在想和我谈谈了吗?”德拉科问道。

  “也许我们该谈谈。”哈利仰望着夜空,“也许吧。”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风一样。

  “你总是在说‘也许’、‘也许’,波特。就算现在我们已经真真实实地坐在了彼此面前,你还是在说‘也许我们该谈谈,也许吧’。”德拉科平静地指出,“你变了很多。”

  “是吗?”哈利反问。

  德拉科坐直了身子,松松垮垮的帽子垂下来,露出了那张苍白的脸。德拉科看向他的眼睛:“你已经懦弱到不肯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了。”

  哈利说:“随你怎么想。我们都长大了,德拉科。你明明也知道,如果每件事情都要给出坚定的回答的话,那也太累了。”

  “你变得现实了。”德拉科看着哈利,后者的视线却聚焦在篝火里跃动的火苗上。

  “你会责怪我吗?”哈利苦笑。

  “责怪你?”德拉科说,“责怪你的不告而别?责怪你把我骗到这儿来就为了听你的一通屁话?责怪你无法给我一个坚定的回答?”

  “更早之前。”哈利轻声说,“马尔福家庭审的时候,你等我的证词,等到了最后一刻,直到威森加摩宣布审判结果,我都没有出现。”

  “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伦敦了。”德拉科淡淡地说,“这些是格兰杰告诉你的吧?”

  “是。”哈利承认得坦然。

  “看着我,波特。”德拉科对他说,哈利将视线转移到德拉科身上。德拉科继续道:“我的确恨你,从16岁开始就是如此。你放任我们的关系被猜忌趁虚而入,让它不了了之。你不再有耐心听我说话、被我触摸,而这一切都没有预警。我看着你慢慢地背向我,却没有对我说句‘再见’。我们在为不同的人做事,但我没有想过要害你。而你呢?我想,你只是把你对伏地魔的恐惧、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发泄到了我的身上;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很勇敢,但实际上你比谁都害怕死亡的发生。听到你离开伦敦的消息时我毫不意外,我甚至猜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波特。”

  “那你想结束吗?”哈利平静地问道。

  “你呢?”德拉科把问题抛回给他。

  哈利抬头看向沙漠的夜空。属于夜的黑,在这片广袤的天穹里蔓延着,没有云的遮挡,繁星像沙子一样铺满了这幅黑色的画卷。银河此时此刻真的像一条发光的河流,静静地在由夜空构成的黑色沙漠里流淌着,闪烁着一亿五千年前的微光。在他们的右边,沙漠的胴体在清澈的月光下显现出柔和的线条,他们只能看到半月形沙丘的缓坡面,但他们几乎能想象到月光在沙丘背面投下的巨大的阴影。在他们的左边,海浪侵蚀着崖壁,也许数万年后,当眼前的星星发出来自2000年的光芒时,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新的沙漠。

  “如果在这里结束,也挺浪漫的。”哈利慢慢地说。

  “你想结束吗?”德拉科的语气很平静。

  “我不知道。”哈利凝望着德拉科的双眼,“也许……不吧。”他的声音轻轻的,像风一样。

  “所以我们不告别。”德拉科说。

  “也许吧。”哈利还是说。

  德拉科望了他很久,突然轻笑起来。“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也许’去掉。”

  “我不知道。”哈利也笑了,“也许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我不知道。”哈利说,“也许等我快忘掉这里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德拉科说:“那我等你。”

  “你什么?”

  “我等你。”德拉科又说了一遍,“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愿意回头。”

 

   离开这片沙漠的时候,哈利似乎听见了沙漠的告别。“再见。”他听见撒哈拉无声的呼吸。他的身后,是如血般的红日。正值傍晚,随着太阳逐渐隐没在沙丘背后,沙漠的温度直线下降。狂风卷起黄沙灌进哈利的衣领里,哈利感受着沙粒在他的皮肤上摩挲着,最后因为万有引力跌落,卡在他的裤腰带上。他的眼前,是德拉科·马尔福。那双总让他想起大西洋的蓝灰色眼睛正凝望着自己已被黄沙和烈日洗褪去一层皮的脸,哈利看见他的嘴唇在动,风灌进他的耳朵里,使他听不清德拉科在说什么。

  这儿的风真大啊,他想道。

  要登机了,哈利抓紧了手里的背包肩带,跟德拉科挥手告了别。往航站楼走的那么几步,无数沙粒被吹进他的头发里,似乎是想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里。可他要去往哪里呢?他自己都不知道。风沙毫不留情地刮着他的脸颊,哈利却忽然觉得撒哈拉在用她的方式挽留他。有人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于是哈利回头,德拉科站在他面前。他们在沙漠凉爽的黄昏里对视着,德拉科拥抱了他,哈利先顿了两秒,最后也伸出手拥抱了德拉科。也许此情此景他们更应该接吻,但德拉科很快放开了他。哈利看见德拉科的嘴唇在动,随后,德拉科也跟他挥手告别。

  哈利·波特还是没有听清楚德拉科对他说了什么,但时间快来不及了,他大步走进航站楼。风沙被阻隔在墙外,哈利揉了揉头发,抖落发间的黄沙。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操着有浓重法语口音的英语催促乘客登机,这是这个小破机场唯一的检票员。当他来到哈利身边的时候,哈利正望着航站楼的大门发呆。

  “先生,先生!”检票员叫道,“检票时间快截止了,请您尽快检票登机。”

  “还会有在此处落地的航班吗?”哈利却含糊地问他。

  “您说什么?”检票员提高了音量,“请您尽快登机,错过了这个航班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要等上半个多月啦!”

  哈利这时候才看向他。“半个多月?”哈利喃喃道。

  检票员的神色很不耐烦:“是的,半个多月,航班很少,没人愿意来这片穷乡僻壤。”

  哈利看向手里的机票,沉默着。

  “先生,您到底走不走啦?飞机马上要起飞啦!”检票员又问。

  突然,哈利把机票撕成了两半,对检票员说:“不走了,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得去找人。”说着,他就把撕毁的机票塞到检票员手里,拽着背包奔向航站楼大门。

  “怪人一个!”检票员在背后嘟哝道。

  可哈利·波特顾不得这么多了,此时此刻,他祈祷着德拉科·马尔福还没离开,他祈祷着德拉科还站在那辆吉普车旁,等着飞机起飞。德拉科说他会一直等着他。

  风沙还在继续,德拉科仍然站在机场门口,哈利喘着粗气,任由黄沙被吸进肺里。德拉科看到他非常惊讶,但哈利不顾风沙阻拦向他奔去。

  撒哈拉在挽留他。

  于是哈利·波特回到了撒哈拉的怀抱,并在她的怀抱里毫不犹豫地拥吻了他的爱人。

 

END

 

*“这无垠的宇宙对我来说都是虚幻;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原诗收录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一零九首),梁宗岱先生译。原诗也很有意思,在这里贴上完整的一段: 

  哦,千万别埋怨我改变过心肠,

  别离虽似乎减低了我的热情。

  正如我抛不开自己远走他方,

  我也一刻离不开你,我的灵魂。

  你是我的爱的家:我虽曾流浪,

  现在已经像远行的游子归来;

  并准时到家,没有跟时光改样,

  而且把洗涤我污点的水带来。

  哦,请千万别相信(尽管我难免

  和别人一样经不起各种试诱)

  我的天性会那么荒唐和鄙贱

  竟抛弃你这至宝去追求乌有;

  这无垠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

  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

 

*ft:一个本来想写open ending最后还是被我忍不住改成了HE的故事。这一篇的情感表达得比较含蓄,关于德拉科身上发生了什么,哈利在离开伦敦的一年里到过哪些地方漂泊又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关上自己的心门,文里都没有明确地点出来,因为想尝试着给大家更多的想象空间,欢迎大家评论区讨论!最后祝各位和德哈情人节快乐!

  


Q:最近又迷上德哈了哈哈哈所以又来看了一遍,真的很喜欢老师的文😋

😢才看到提问!!!!谢谢宝!!看得开心就好哟🥰🥰

尝试了一下刺客信条AU 感觉和塔罗主题蛮适配的ovo祝大麦!!

明月夜祝酒.:

【塔罗主题多人合志】《Dreamcatcher》终宣



原作 哈利波特系列

CP Draco Malfoy×Harry Potter(前后有意义) 

类型:文画多人合志


刊本信息

刊名 Dreamcatcher

尺寸 A5

字数 10万字

页数 200P

装订 平装

工艺 烫金

材质 封面300G铜版纸覆哑膜,内页100G欧维斯

随书附赠 珠光纸明信片×2 珠光纸书签×2 75MM双闪吧唧×1

加购周边 A5流金沙包边色纸×1  A5流金黑包边色纸×1  15CM炫彩板亚克力立牌×2 


*前二十套购入随机赠送色纸同款A4海报×1



参本成员


主催 明月夜祝酒

 

参本文手 猛虎落地 @猛虎落地 

              横竖横@横竖横

              Alex @Typewriter

              森七 @孤高の浮云 

              时之 @RoseWithTheMoon 

              明月夜祝酒@明月夜祝酒. 

               

参本画手 irch @-irch- 

              kakiko @kakiko 

              杏泽 @杏泽 

              清繁不烦 @淸繁不烦 


封面设计 喜当攻@喜当攻

校对/内页排版 雷音 @雷音 

宣图 终止线 @终止线 

代理 风沙星辰社


🍑宝点这里

禁止家长代拍【高亮】

进度通知群:1053452257 / 922356726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三连抽取两个幸运的宝子赠送合志本体(除加购项以外的所有)!






【赵方】断袖

*一些拙劣的模仿



古人有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辛楣曾拿这句诗笑鸿渐的酒量太小,金樽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茶。鸿渐认为以茶敬明月倒比“金樽对月”更写意,两人争辩了一番,最后不了了之。也怪老祖宗对酒与明月执念颇深,如今的知识分子为追寻诗仙那股洒脱之气也学起了举杯邀明月的戏法,好似赏月时不小酌上一杯这月色就全无滋味了。汪先生自诩对酒、月、诗研究颇深,正是一个月圆之夜,他便请新来的方先生和赵先生一同赏月饮酒,促膝长谈。

从汪先生家出来时,鸿渐已有些头晕目眩,强撑着跟主人家致了谢道了别,便由辛楣半搀扶着回学校去了。辛楣见鸿渐迷离之状不禁笑道:“我看你这肚量在文人里可不受欢迎。”鸿渐道:“我不比你,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一杯酒下肚世上便再没有比你还能说会道的人!”辛楣道:“我现在可搀着一位病号呢,可不及李太白潇洒。”鸿渐搜肠刮肚欲寻些话来骂辛楣,奈何他不知一杯酒的威力竟如此之大以至于他思来想去头脑也只空白一片,于是他干脆板起脸来不再说话,由着辛楣扶着他慢慢地走。月色在他们头顶晃,轻飘飘的,像一滩水洒在天边,不一会儿就要落下来泼湿路上的行人了。

鸿渐愈发头晕,身子软软的,脚步虚浮,仿佛站不稳似的要学那嫦娥飞天奔月,他几乎半个人都靠辛楣撑着,辛楣倒也没有丝毫怨言,将他扶上楼回了房。谁知鸿渐一沾上床就跟条砧板上的死鱼似的,怎么唤也没有反应了,迷迷糊糊只道:“这人生想得意可不容易。”辛楣扶着他肩的那只手松得不够及时,被压在了鸿渐的身下,无奈之下他只得一遍遍地唤鸿渐的名字,道:“行行好,放我自由罢!”鸿渐竟全无应答。辛楣瞧见鸿渐那被酒气熏得红扑扑的脸,心下一软,开始怨起汪处厚那混账不顾鸿渐脸色一杯两杯地灌他来。在如水的月色下走一遭,辛楣的指尖冰凉,又见鸿渐毫无反应,他干脆用这冰凉的指尖戳了戳鸿渐的脸。鸿渐像是被惊到般,眼皮颤了颤,嘴里嗫嚅着说了些什么,身子倒半点没挪,辛楣看着他的模样笑道:“老方啊,你这是要让我断袖而行么?”鸿渐没应话,隔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下你倒做了皇帝!我这小侍卫哪有不从的道理!”辛楣又笑了,道:“这皇帝今天可穿了西装,要断袖可得连着牺牲我的手臂咯。”鸿渐迷糊中道:“那你可以做断臂维纳斯,多好。”辛楣无奈道:“我还想四肢健全,既然你醒了,行行好放我自由罢?”鸿渐眉毛微撅,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费力翻了个身让出位置来,好让辛楣抽出手,站起身来。“还有不舒服的没有?”辛楣居高临下地望着睡得蜷成一团的鸿渐,觉得他活像一只刺猬。鸿渐冷道:“我这小侍卫可受不起皇帝的关心。”辛楣一边叨着“你又来了”,一边绕过鸿渐的床来到书桌边上。鸿渐似乎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又道:“别熄油灯,我如今头晕得紧,灯灭了可不知会跌到什么地方了。”辛楣道:“你就在床上躺着,哪儿也不去。”鸿渐道:“保不准半夜起身想吐,你知道的。”辛楣道:“鸿渐兄的意思莫不是让我今夜留下来守着你?”鸿渐道:“皇帝明早要上朝么?”辛楣笑道:“不上朝,也不上课。”鸿渐道:“这夜你活该守的,一为上海那次聚会你让我出糗;二为今晚你明知我不胜酒力却不替我挡着些,害我如今这副模样。”辛楣道:“别的不记,仇倒是记得不少。得了,你睡去罢,我在这儿看着你。”说罢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又随手在桌上拿了本书。翻了约莫二三页,一只飞蛾从窗缝里钻进来直扑到油灯上去的声响叫辛楣从书页中抬起头来,他挥挥手指赶走了飞蛾,又看向处于暗处的床:鸿渐侧躺着,一只手压在头下,脸正对着他,已经睡熟了。

【德哈2023元旦17h 17:00】A Perfect Day

Summary:德拉科·马尔福被困在了12月31日,似乎只有在新年舞会上与哈利·波特接吻才能帮助他离开这个该死的时间循环。

 

*无伏/时间循环梗,灵感来自《土拨鼠之日》/全文8k+

*久违地写了学生时代的德哈

*大家新年快乐!!

 

正文:

01

早上起来的时候,德拉科·马尔福觉得今天和其他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出了门才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气有点冷,他后悔没有戴条围巾,但回去再拿已经来不及了。到礼堂的时候,德拉科看见潘西和布莱斯已经在吃早餐了,最近他们俩正处于热恋期,看见德拉科来了之后只道了句“早上好”便又继续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对方吃糖浆馅饼了。

 

德拉科决意不理会这对腻腻歪歪的情侣,匆忙吃完他的吐司就赶去上魔药课了。一路上,他听见许多人在兴奋地讨论着今晚的舞会,猜测黄金男孩的舞伴会是哪位幸运儿,他不禁翻了个白眼。黄金男孩,又是黄金男孩,他搞不懂哈利·波特那个呆瓜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多人为之倾倒。

 

快到拐角时,有人突然冲了出来,没留神一下子撞到了德拉科的身上。德拉科正想开口骂人,一抬眼看见的竟是哈利·波特那张略显狼狈的脸,语气也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哟,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波特?”德拉科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

 

“让开,我赶时间。”哈利毫不客气地说。

 

“是否需要我提醒你,你撞了我但却没跟我道歉。”德拉科假笑,“我猜猜,你这么急是去赶米勒娃的课?”

 

“马尔福!”哈利低吼。

 

上课时间马上要到了,德拉科啧了一声,侧身让了路: “中午再找你算账。”

 

讲龙角的几种效用时,德拉科总听见在斯内普没有起伏的声音中混杂着窃窃私语声,这让他分神。坐在他后面的同学说波特的舞伴至今还未确定人选,但她的同桌反驳道也许只是波特尚未公布舞伴的身份,她们对“哈利·波特的舞伴究竟是谁”大肆展开讨论,聊得正热火朝天就被斯内普扣了分。德拉科在前面偷笑。

 

课间休息的时候,布莱斯突然转头敲了敲德拉科的桌子:“话说,你的舞伴确定了没有?”

 

德拉科懒洋洋地翻了翻书,没有抬头看他:“如果你是来炫耀你和潘西超级无敌十分巧合地相配的礼服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我可没扯到这件事上。”布莱斯提高了音量,“我是在关心你的人生大事!”

 

德拉科皱眉:“得了吧,就一个破新年舞会,跟人生大事有什么关系?”

 

布莱斯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啦!你想想,我们明年就毕业了,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新年舞会呀!”

 

“所以呢?”

 

布莱斯继续说:“数据显示,你在新年舞会的舞伴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会是你毕业舞会的舞伴。也就是说,毕业舞会的舞伴大多在新年舞会就确定了,等你毕业舞会的时候想去找舞伴,就只剩你一个咯!”

 

“一个人也挺好的。”德拉科·马尔福刀枪不入。

 

布莱斯有点儿被哽住了:“那……你不希望新年钟声敲响那一刻有人跟你拥抱接吻吗?”

 

德拉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假笑:“我想我的愿望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

 

讲台上的斯内普清了清嗓,布莱斯转过头去,大家开始上课。

 

午餐时间,德拉科本想在礼堂门口等着找波特算账,不料被一个拉文克劳女孩拦了下来。对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一直盯着鞋尖,低声询问德拉科是否有了舞伴;如果没有,他是否愿意做她的舞伴。德拉科看着女孩漂亮的金色长发,沉默着。最后是布莱斯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女孩鼓起勇气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她抬头怯怯地与德拉科对视。

 

德拉科叹了口气,答应下来。女孩欣喜若狂,低声说了句“今晚见”之后就转身消失在礼堂的人群里。布莱斯揽住德拉科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着“这女孩这么漂亮你小子太有福气了”之类的话,德拉科故作嫌弃地拉开他的手让他离自己远点。就在这时,德拉科正好看见哈利·波特,对方也发现了他,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瞬,德拉科肚子里想好的那些嘲讽的话语却突然消失了。

 

波特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走进了礼堂。下午魔法史课时,德拉科试图丢纸团来吸引波特的注意力,可反常的是,纸团正中波特的后脑勺,但波特没有任何反应。德拉科又扔了一次,这一次直接丢到了波特的桌上,而波特都没有拆开看里面的卡通画就把纸团丢掉了,也没有回头给自己来一个怒视。这让德拉科感到奇怪。

 

是自己今早害他迟到受到惩罚了吗?德拉科莫名其妙地开始乱想。好在布莱斯拉他玩五子棋,他得以暂时抛却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晚上的新年舞会一如去年那般索然无味——至少在德拉科·马尔福看来如此。他领着伊娜(拉文克劳女孩的名字)进入舞池,陪她跳了两首曲子,期间,他一直在寻找波特和他的舞伴的身影。到底谁是黄金男孩的舞伴?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要揭晓了。伊娜突然说:“金妮·韦斯莱今晚漂亮极了。”

 

“什么?”德拉科心不在焉地接着她的话。

 

“金妮·韦斯莱呀!”伊娜感叹道,“瞧瞧她那纤长的脖子和美丽的珍珠项链!她和波特真配,不是吗?”

 

德拉科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她和波特?在哪里?”

 

伊娜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德拉科看过去。果然,哈利·波特和金妮·韦斯莱跳得正欢呢。

 

“原来是她啊。”德拉科笑了笑,“我还以为……”伊娜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听他说下去,可德拉科突然止住了话头:“没什么,我刚刚在自言自语。”

 

一曲结束,德拉科借口说自己累了想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女孩陪着他。德拉科感到有些烦躁,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但伊娜却和他一起,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整晚,他们都是跳一会儿停一会儿,直到零点钟声响起,大家都在高呼“Happy New Year!”,紧接着与身边的人拥抱接吻。德拉科却看着伊娜,说了句“抱歉”,然后落荒而逃。

 

气喘吁吁地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时,德拉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窗外游过的大乌贼,默默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一场睡眠,是的,一场没有任何人能打扰的睡眠。于是德拉科回到寝室爬上床,在大乌贼第二次经过休息室时,他已经睡着了。

 

 

02

德拉科·马尔福充满困意地醒来。他感觉有点头疼,但他没有过分在意。尽管今天不用上课,但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好之后准备去礼堂吃早餐。

 

出门的时候一阵冷风钻进他的袖子里,他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再次后悔自己没戴围巾。他来到礼堂,照例在布莱斯和潘西面前坐下来。在路上他已经对昨晚自己落荒而逃的行为想好了周全的解释,自认为自己能受得住两个人的盘问。“早上好,新年快乐。”德拉科故作淡定地说。

 

“早上好,德拉科。”潘西说,“但‘新年快乐’这话你得留到明天说。”

 

“你俩谈恋爱脑子谈出问题了?”德拉科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情侣小趣味?”

 

“是你脑子出问题了,德拉科。”布莱斯说,“是昨晚写论文写得脑子不太清醒?还是没睡好?你甚至连书都没带,也太潇洒了吧。”

 

“今天不是周六吗?”德拉科云淡风轻道。

 

布莱斯和潘西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今天是周五。”

 

德拉科皱眉,咀嚼吐司的动作慢了下来。潘西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今晚还有新年舞会呢,你忘了吗?”

 

德拉科·马尔福的瞳孔瞬间放大。

 

***

 

也许自己在做梦。德拉科丢下热牛奶和吐司,站起身来,他扫了一眼布莱斯和潘西面前的餐食——依旧是糖浆馅饼。他觉得有点反胃,于是他跑出礼堂。走廊上的人抱着书陆陆续续地往教室走,德拉科听见走在他斜后方的两个女孩在小声讨论哈利·波特的舞伴是谁。到底谁是黄金男孩的舞伴?

 

德拉科感到他的头疼得要裂开了。

 

到拐角的时候,一个箭似的影子冲了出来,一不留神撞到了德拉科身上。德拉科低头看,又是哈利·波特。“去上米勒娃的课,波特?”德拉科说。

 

“跟你没关系,马尔福。”哈利·波特没好气地说,“让开,我赶时间。”

 

像是有一股电流流过了德拉科的四肢,他感到全身都在发麻。愣在原地两秒,他才侧身让路:“以后走路留心。”

 

波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赶路了。

 

德拉科·马尔福的大脑里响起警钟。他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西奥多·诺特看到他,把他叫住了:“嘿,你不去上斯内普的课啦?”德拉科向他摆摆手:“告诉他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要请假,论文我会按时交的。”说完,他接着往回走。他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帷幔间游走。

 

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德拉科想着,我在做梦。于是他用尽了一切办法企图让自己醒来。掐胳膊、以头撞墙、跑到浴室里用冰水洗脸……一套下来,德拉科·马尔福不仅没有醒过来反而把自己弄得浑身伤。该死、该死、该死!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做错了什么?他要怎么离开这里?该死。

 

是昨天晚上他落荒而逃,拒绝了那女孩的拥抱和亲吻吗?德拉科·马尔福痛苦地想道。他要做什么才会离开这里?

 

***

 

最后一首曲子的最后一个乐音落下,所有人默契地屏息以待零点钟声的降临。走廊外有人在倒数,大堂里也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零点钟声敲响,所有人高呼“Happy New Year!”,紧接着与身边的人拥抱亲吻。

 

伊娜红着脸抱住了德拉科,并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德拉科没有拒绝。他对伊娜说了两遍新年快乐,眼睛的余光瞥到波特和韦斯莱在接吻。舞会结束大家散场的时候,德拉科特意摘下槲寄生的一片叶子带了回去。

 

他将这片叶子放到床头,对自己说如果明天是新的一天,那么这片叶子就不会消失。睡觉前,德拉科·马尔福盯着这片叶子看了很久,希望自己能做个好梦。

 

 

03

德拉科·马尔福呆坐在床上,17年来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这天早上击垮了他。槲寄生的叶子消失了,今天还是12月31日。德拉科·马尔福被困在了这一天。该死。

 

他沮丧地起床洗漱好,临出门前终于记起来戴围巾。外面的风果然很冷,这是他第三次被这风吹拂,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德拉科拖着很慢很慢的脚步来到礼堂,坐在布莱斯和潘西面前,他们果然又在吃糖浆馅饼。德拉科喝了口南瓜汁,潘西开口:“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德拉科勉强扯了扯嘴角:“是吧。”

 

布莱斯和潘西交换了个眼神,德拉科吃了口蜂蜜面包,突然看向布莱斯:“你一会儿下课有空吗?我有事跟你说。”布莱斯和潘西又交换了个眼神,最终布莱斯点头同意了。

 

去魔药课课室的路上,德拉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离走廊拐角还有五步,他停了下来,默默倒数三秒。三秒后,一个冒冒失失的哈利·波特“如约”出现。这一次,没有人挡着他的路,但他却因为跑得太快转弯的时候脚底滑了一下,德拉科出于本能反应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扶稳:“说了让你走路当心点儿。”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波特甩开了他的手,奇怪地看着他:“你有毛病吧马尔福?”

 

德拉科慢悠悠地说:“赶时间就赶紧走,别跟我在这里吵嘴。”

 

波特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之后走了。

 

在魔药课上,德拉科因正确且完整地答出了龙角的所有效用而为斯莱特林加了十分。布莱斯转头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德拉科只苦笑了一下,回答:“这就是我等会儿要跟你说的。”

 

***

 

冬日的黑湖寂静无声,德拉科·马尔福和布莱斯·扎比尼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德拉科对布莱斯说:“我被困在今天了。”

 

布莱斯笑了笑:“这个玩笑可太老啦,德拉科!”

 

德拉科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早有预料:“今早的魔药课我听了两次,所以我能完整地把正确答案说出来;下午的魔法史课你会拉着我玩五子棋,而你惨败;今晚的舞会你会打蓝绿条纹的领带,潘西会穿蓝色露肩长裙,这就是你说的很相配的礼服,你一直卖关子不肯说,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说的对吗?”

 

布莱斯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德拉科继续说:“一句话,信不信我?”

 

“信。”布莱斯回答。

 

“那你就得帮我一把。”德拉科说。

 

***

 

如果不是为了逃离这个该死的循环,德拉科·马尔福这辈子都不会硬着头皮去邀请一个陌生女孩参加舞会。这全是布莱斯的主意。德拉科有点后悔让他帮忙,他万万想不到布莱斯的建议就是邀请前两次和他一起参加舞会的拉文克劳女孩。“陷入时间循环就是一个弥补遗憾的过程。也许,这个遗憾就是你没有主动邀请她跳舞。”布莱斯认真分析。

 

“可我不喜欢她。”德拉科说。

 

“如果循环的目的就是让你喜欢上她呢?”布莱斯说。

 

德拉科心知不可能,但他耸耸肩什么也没有说,死马当做活马医,他决定乖乖照做。所幸,邀请女孩的过程并不是很尴尬,尽管女孩的同伴控制不住地起哄,但女孩答应了他。

 

时间的脚步又落到了零点。钟声响起,德拉科和身边的女孩拥抱在一起,伊娜抬起头想要亲吻他的嘴角,德拉科却瞥见哈利·波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波特也正好看向他。这一刻的四目相对让德拉科·马尔福的心跳暂停了,随后,心跳开始加速,心跳声像海浪般淹没了他的四肢。

 

陷入时间循环就是弥补遗憾的过程。德拉科的脑海里响起布莱斯的声音。如果循环的目的就是让你喜欢上她呢?

 

德拉科·马尔福的眼前突然一黑。

 

 

04

今天从寝室走到礼堂,德拉科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早餐没吃几口就起身去上课了。这一次,他特意挑的另一条不会碰见波特的路去课室。魔药课上,身后的两个女孩热切讨论着黄金男孩的舞伴是谁,德拉科捂住了耳朵。

 

午餐时间,德拉科在礼堂前被伊娜拦了下来,后者怯怯地问他是否愿意做她的舞伴。德拉科冷冷地说“不愿意”,说完就拉着布莱斯往里走。布莱斯惊讶地叫道:“你他妈疯啦?你怎么敢拒绝这么漂亮的女孩!”

 

“我一个人就挺好的。”德拉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坐下开始用餐。

 

布莱斯嘟哝了些听不懂的话,随即去找自己的女朋友吃饭了。

 

晚上的舞会德拉科是一个人去参加的。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尴尬,只是少了个舞伴跳舞罢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跳舞。于是他在潘趣酒、奶油蛋糕和馅饼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在露台上停下来。十二月的晚风呼啸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德拉科的脸刮得通红,他静静地看着远处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黑湖,一只猫头鹰从湖面划过,飞进了林子深处。

 

德拉科想,如果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一天,他可以在这个露台上待一辈子。

 

舞会上又一首曲子结束了。德拉科听见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但他没有在意。半晌,一个声音响起,却把他吓了一跳:“你在外面待着不冷吗?”

 

德拉科回头,发现是哈利·波特。“保暖咒。”德拉科没好气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公共场地还不让来了?”哈利假笑了一下,走到德拉科旁边和他一起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里面跳舞。”德拉科听见乐声再次响起。

 

“啊……我不是一个好舞者。”哈利说,“而且我也没有舞伴。”

 

德拉科惊讶地挑起眉:“黄金男孩没有舞伴?这可真是个惊人的消息。”

 

“我应该有舞伴吗?”哈利啧了一声。

 

德拉科说:“如果你的耳朵还健在的话,你应该能听到无论是礼堂里还是走廊上都有很多人在讨论你的神秘舞伴到底是谁。”

 

哈利尴尬地干笑两声,随即说:“那你怎么没有舞伴?”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德拉科说。

 

“是吗?”哈利侧头看了他一眼,“可今天上午被你拒绝的女孩很漂亮。”

 

德拉科猛地抬头看向他:“你看到了?”

 

哈利·波特翻了个白眼:“在礼堂门口谁都看得到。”

 

德拉科撇撇嘴,不打算再接话。他和哈利·波特和平共处的这一小会儿本来就是个奇迹,他不希望在这最后一天和他打起来——尽管他知道明天一早醒来还会是新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首曲子开始演奏。德拉科说:“马上要零点了。”

 

哈利正对着月亮发呆,他回过神,笑了笑:“想不到今年的最后几分钟是与你度过的。不过看在我们都是没有舞伴的可怜鬼的份儿上,我不会吝啬我的‘新年快乐’的。”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清清嗓,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道:“喂,说真的,我以为你的舞伴会是韦斯莱。”

 

“本来是的。”哈利说。

 

“本来是?”德拉科皱起眉头。

 

“准确来说,今天中午之前还是。”哈利偏过头去看德拉科。

 

“但你还是和我一样变成了没有舞伴的可怜鬼。”德拉科嘲笑道。

 

“我是在等,马尔福。”哈利又说,“我在等一个人问我是否愿意一起跳舞。”

 

德拉科看向哈利,发现对方正注视着他。十二月的晚风拂过哈利·波特凌乱的发丝,德拉科凝视着他的双眼,沉默和寒冷在两人中间蔓延。

 

零点钟声准时敲响,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哈利伸了个懒腰,对德拉科说:“很遗憾,我没有等到。新年快乐,马尔福,晚安。”

 

德拉科·马尔福坠入一片黑暗。

 

 

05

德拉科·马尔福准时苏醒,但他没有马上起床,只静静地注视着帷幔顶。他回想着布莱斯·扎比尼的话,回想着新年舞会上哈利·波特孤零零的身影、两人的四目相对,回想着哈利·波特的那句“我在等一个人问我是否愿意一起跳舞”。

 

陷入循环就是为了弥补遗憾。

 

德拉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按部就班地离开宿舍、去礼堂、去上课,德拉科刻意在哈利·波特抵达走廊拐角前在这里站定。几分钟后,哈利·波特冲过来,拐弯的时候脚底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德拉科·马尔福稳稳地接住他:“走路留神,波特,你很赶时间么?”

 

哈利愣了一下,甩开德拉科握住他手臂的手:“你想干什么?”

 

“今晚的舞会你有舞伴了吗?”德拉科问。

 

“你想干什么?”哈利又问了一次。

 

“邀请你跳舞。”德拉科看着他,认真地说。

 

哈利·波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路过的人以为他们俩又要打起来,纷纷投去看戏的目光。波特的脸更红了。德拉科似乎很满意看到对方这样的反应,他扬起嘴角继续说:“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行。”哈利说。

 

“那今晚见。”德拉科笑着说。

 

中午在礼堂门口,伊娜拦住了德拉科,红着脸问他是否愿意做她的舞伴。德拉科回答说他已经有舞伴了,随即拉着布莱斯走进大厅里。布莱斯表示震惊,对德拉科追根问底,但德拉科只淡定地吃掉面前的馅饼,并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魔法史课上到一半,德拉科突然被一个纸团丢中,他抬头,哈利·波特正看着他,于是他打开纸团,发现里面短短写着一行字:放学之后,有求必应室,教我跳舞。

 

***

 

“实话说,你真的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舞伴。”德拉科对刚进门的哈利说道,“你见过有人不会跳舞还得让舞伴教的?”

 

哈利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学过男巫舞。”

 

“你也可以跳女步。”德拉科说。

 

“想都别想。”哈利假笑,他向德拉科走近,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来到空地上,“舞会开始前能学会吗?”

 

“看你造化。”德拉科耸耸肩,拉住哈利的另一只手,两个人摆好姿势,德拉科开始教哈利步法。“说真的,既然你不会跳,那为什么还答应我的邀请?”德拉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哈利想了想,回答:“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邀请我。”


“这个理由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德拉科轻笑。

 

哈利撇撇嘴:“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

 

“你觉得今晚会下雪吗?”德拉科突然问。

 

“我怎么会知道?”哈利反问。

 

“告诉你吧,正确答案是:不会。”德拉科说。

 

“大预言家,那明早呢?”哈利有些好笑地接过他的话。

 

“明早?我不知道。”德拉科回答,“不过,明早的事情明早不就知道了吗?”

 

***

 

德拉科放下潘趣酒,静静地穿过人群,来到露台上。没过多久,哈利也来了,他像记忆中的昨晚那样和他并肩站着,上半身趴在栏杆上。“你预言对了,今晚没有下雪。”哈利懒洋洋地说。

 

“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凝望过这片天空无数遍。”德拉科慢慢地说。

 

“你今天看上去怪怪的,马尔福。”哈利看着他。

 

“因为我主动邀请你跳舞?”德拉科扬起嘴角,“你认为反响如何?”

 

“我想没有什么能比‘哈利·波特的新年舞会舞伴是德拉科·马尔福’更让他们震惊的新闻了。”哈利说,两个人一起大笑,笑声消失在十二月的晚风里。哈利又说:“所以你为什么会邀请我?”

 

德拉科看着他,说:“你昨晚给我托梦,说想听到我问你是否愿意一起跳舞。”

 

哈利鼓了两下掌:“完美的理由,你还有要编的吗?”

 

德拉科故作认真地想了想,道:“我想弥补遗憾,这个算吗?”

 

“你的遗憾是没能跟我跳舞?”哈利惊讶地提高音量。

 

德拉科却答非所问:“波特,你喜欢我吗?”

 

哈利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看着德拉科:“那你呢?”

 

德拉科说:“我想等到最后一支舞跳完再说。”

 

“我也是。”

 

最后一首曲子开始演奏。德拉科说:“马上要零点了。”

 

“回去跳舞?”哈利问。

 

“在这里也行。”德拉科说着,牵起哈利的手。于是两个人在月下起舞。十二月的晚风吹起他们的袍角,一只猫头鹰划过平静的黑湖湖面,一声长鸣消失在天际。“你是为了我拒绝了韦斯莱吗?”德拉科开口问。

 

“准确来说,你比她早了一步。”哈利回答。

 

德拉科耸肩道:“那我还真够幸运的。”

 

哈利笑了笑:“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梦并不是毫无根据。”德拉科示意他说下去,哈利却只对他眨了眨眼睛,什么也不说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德拉科和哈利停下来,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舞池里,人们开始倒数。零点钟声敲响,所有人高呼“Happy New Year!”德拉科笑着说:“信不信这句‘新年快乐’我听了无数遍?”

 

哈利却主动抱住了他:“别废话,马尔福,新年快乐。”德拉科沉默地回抱了他。

 

而在短暂的拥抱过后,两个人默契地松开了手。两秒过后,德拉科·马尔福低头,主动吻了哈利·波特的嘴唇。“这就是答案,波特。”德拉科在哈利耳边说,“新年快乐。”

 

“那明早还会下雪吗?”哈利问。

 

德拉科轻声回答:“明早的事情明早就知道了。”

 

 

尾声

德拉科·马尔福醒来的时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床上又躺了片刻,他拖着身子艰难地起了床。简单地收拾好之后,德拉科离开了寝室。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德拉科想着,裹紧了围巾。

 

上到一楼的时候,德拉科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他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正落到外面的人的头上。德拉科看到有很多人在堆雪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兴奋地往前跑。在礼堂门口,他被气喘吁吁的波特拦了下来,后者对他笑了笑:“今早下雪了。”

 

“是啊,是啊。”德拉科也笑了。

 

“要不要一起去堆雪人?”哈利问他。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只牵起哈利的手,于是两个人默契地向前跑,一同跑进新年的第一场雪里。

 

END